元旦过后,马上就是春节了,可是疫情似乎一点也没有缓解。再加上因为临近冬奥会开幕,管理更严格了。
年春节,妹妹一家人来北京照顾父母,我又乐得清闲,准备大搞创作。于是买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画布,找了不少素材图片,一张一张地画起来。
我是从网上找一些图片素材,照着画。一开始,找一些我觉得好看又比较简单的,后来慢慢开始也找一些名画,莫奈、梵高的,再后来我开始根据墙面大小为自己定制,居然挑战了超过一米的大作品。总之,是以坐火箭的速度直接就上了天,一点磕巴儿都没打。
画了这几幅画之后,我感觉到了,画画哪儿是那么简单的?很多时候我没办法画出我想画的样子。你看,那向日葵花朵的朝向不对,那耷拉下来的花蕾被我画成了小风车,那冰雪消融的河畔树枝上的雪,还有那沙漠草原上的两个小人。更有意思的是那幅《湖面》,本来原画是初升的阳光照在静谧的湖面上,画家是用水面上的光线来表现太阳的,可那光线被我生生画成了在水面上出现了一个落差比较小的瀑布。
不过《湖面》这幅画我还是很满意,装裱了白色的画框,挂在餐桌旁边的墙上。每天下午,阳光从窗户斜射过来,照在画面上,画面上的绿色湖水和树后面的金色阳光都被充分地调动起来,整个屋子显得生机盎然,氛围感极强。
去年这个冬天真长,三月多了还不停地下雪。
3月18日那天,因为还剩余几天去年的年假,得赶紧休了。我和朋友约着一起去美术馆,想看看有没有展览,到了以后被告知要提前预约。我们只好在附近的卖画材的小铺里逛逛,我又买了个画画的小本子,打算以后随手画。
美术馆旁边竟是些古老的胡同,胡同里有很多老树。这些老树不比后来种的绿化树,一棵棵笔直笔直的,都长一个模样,以前的老树都是自由生长,形态各异,也有几棵或是倚着墙,或是趴在房顶上。这个季节的老树都是黑黢黢的树干,光秃秃的枝丫徒劳地伸向天空,也有的树干上满是树瘤子,因为没有叶子的遮挡显得更沧桑了。
美术馆东边有一家三联韬奋书店,这家书店里艺术类的书最齐全。我心里想,都开始画画了,好歹得买几本画画方面的书充充门面,于是挑了两本书,一本是《色彩的性格》,是一个德国人在大规模的色彩调查的基础上,展示了每种色彩在其典型性意义中的众多效果;一本是《花草之卷》,选自江户时代植物图鉴最高杰作《本草图谱》,里面是百余种花草植物的艺术绘图,又能学着画,还能认识这些植物,两全其美。
走着走着,在南阳胡同里我们发现一个很不起眼的咖啡店,灰砖墙上一个白底黑字的招牌“铁手咖啡制造局”,旁边还有一个玻璃牌子“南阳。共享际”,两人来了兴致,正好进去探个店。
走进去一看,呵,别有洞天啊,咖啡店里面空间非常大,一楼区域整个是一个大堂,开放式的作坊,水泥的墙面是极简风格,墙上挂着多幅油画。东面墙壁有一个门洞,里面是一个狭长的用铜管装修出来的时光隧道,时光隧道的尽头是一面镜子。站在入口的这一端,你可以隔着这个隧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。金属光影打造出了一种穿越感,但说不上来是更古老了还是更现代。
穿过时光隧道,里面是一个更温暖的空间,清式的北京老建筑,平房上面的原木房梁油亮光滑,舒适的皮质沙发,小桌子上铺着格子桌布。在一处凿开的墙洞旁边坐下来,我们点了两杯燕麦金雀花和一小块儿黑松露巧克力,浓郁的咖啡香里夹着燕麦的丝滑,那黑松露巧克力更是入口即化,美味享受。
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,天马行空的,因着是很少有这么闲散的咖啡时间,两个人时不时地对视一笑,小声说一句“这可真太美了”。是呀,“偷得浮生半日闲”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美好。平日里每一天都像是个上了劲儿的发条玩具似的,不停地工作,不停地做家务,很少有这样头脑发空的闲一会儿。
我翻开了刚买的《色彩的性格》,它讲的第一个颜色就是蓝色,蓝色是最受人们欢迎的颜色,40%的男性和36%的女性最喜欢蓝色。随手翻了几页,没想到我竟然找到了一个困惑我多年的问题的答案。很多年前我发现油画里的圣母大都穿着蓝色的衣服,要么里外全是蓝色,要么是蓝色披风,里面是红色的,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,到处打听百度,可一直没弄明白,这本书赫然给出了答案。
书中有一个小章节“玛丽亚的女性的蓝色”写着,圣母玛丽亚是基督教绘画作品中最常见的人物,代表玛丽亚的颜色是蓝色。蓝色的披风下玛丽亚大多穿一件红裙子,蓝和红组成的颜色是统治者专用的紫色在画家笔下的一种转化。蓝色像月亮一样是女性的象征。如果画像中只有玛丽亚独自一人或者与她地位低的神在一起,玛丽亚衣服的颜色是群青蓝,而当她与上帝在一起的时候,她的衣服就是深蓝色。后来因为时尚,玛丽亚的衣服也慢慢变成了浅蓝和白色的组合。
看了这个,我心里豁然开朗,这本书买得太值了。书里还写了各种妙趣横生的色彩逸事,希望和毒药居然是用同一种颜色代表的—绿色,多么奇怪的关联。
坐着坐着,我们看到窗外飘起了雪花,三月的桃花雪,大片大片的,没有了北风劲吹的节奏,雪花飘飘扬扬,形态优美的自由落体着。出了门一看,雪还真不小,铺天盖地的灰蒙蒙一片,这时节的雪自然是落不住的,一落地就化了,但又不像雨水顺着街就流进下水道,这雪水和着泥,酱在马路上,被车辆碾压的一坨一坨的,真是让人没法下脚。
可是落在树上的雪却积住了,湿漉漉的树干更加墨黑墨黑的,迎着雪的一面白白的,蓬蓬的枝条成了灰色的,雪落的厚的地方则像是开出了千朵万朵的梨花。让你不由地惊呼:大自然才是最棒的画师,一笔不多也一笔都不少,一点不浓也一点都不淡,由深到浅过渡自然,妥妥的中国画呀。
这几天的假期可不能浪费呀,我又画了几幅画。我很喜欢色彩饱和度高的油画,不过这种画的画面太复杂了,一直不敢尝试,试着画了几幅稍微有点那种倾向的。
画画对于我来说,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,我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重新在感知这个世界一样,什么都新奇,什么都是第一次尝试。大部分的时候在一开始我都完全不知道自己会画出什么来,画画简直是魔幻的,我会一边画一边惊呼“amazing”,真的,简直像变魔术一样。
画完之后,我总是按奈不住,赶紧发给朋友们看,听着她们“啧啧”地惊叹,“这是你画的吗”,我一边乐呵呵地接下点赞,戴上一顶“瞎画艺术家”的帽子,一边暗自得意着。
有一天,几个好朋友一起吃饭。我们这个圈里是有个画家的,他专门画工笔画的国画,那荷花和美人画得相当了得。我兴致勃勃地跟他们分享我最近的画和心得,他弱弱地对我说“姐,我给你提点改进建议吧”,我回绝的那叫一个果断“不用提,提了也坚决不改”。哈哈,见过“刚愎自用”什么样了吧。其实我心里话了,现在这效果我还没弄明白自己是咋捣鼓出来的呢,我怎么改?
今年春天的平均温度低于往年,北京春天一波一波的花事也似乎拖后了几日,但是因为雨水多花都开得繁盛,花期长,并且花香四溢,完全不同以往。以往年北京春天的花总是刚一开就赶上特别干燥的大太阳,一暴晒,那花直接在树上就开成了塑料花,尤其是阜成门桥下那几株桃树,那可是我们西城的报春树,春天里最早开花,可是总开不了几天,就惨惨的随风飘零了。今年这几树花真的是结结实实地开了半个多月,花朵娇艳欲滴,把个阜成门桥打扮得像个新娘子似的。
说起今年春天的花来,我觉得有一件怪事情。一般来讲,海棠花很美,但是没有香味。这不光是张爱玲三恨中的一恨,其实谁不因为“海棠无香”而遗憾呢。可是今年海棠花开的时候,我总闻到沁人心脾的香气,难道是海棠自己为喜爱它的人们弥补了这缺憾了?
朋友家搬进了别墅,我决定画一幅画送给他们。他们家装修是灰色调的,参观之后,我感觉总体色调太冷太灰,我想为他们画幅颜色亮丽明快的画。我在淘宝上看到两幅床头画,大块儿的明艳黄色,还说是招财花,这寓意不错。后来,我们把画装上之后一看效果,这两幅画和他们家的墙面简直太搭了。
因为疫情原因,北京一直都不允许出京。每到周末我和老公就在城里各种遛。4月下旬了,该是丁香花的花事了。北京最有名的丁香花是在法源寺,法源寺在南城,我们俩都从未去过,于是导航走起。顺着胡同,快走到了,再一查,疫情期间不开放。
法源寺后墙的胡同口儿,一所小砖房的门口有一处花境,紫红的三角梅开到看不到叶子,粉色的绣球大朵大朵的,还有一串串的鲁冰花。走过去一看,是一间开在胡同里的咖啡馆—萤火虫咖啡馆。这几年北京这样的咖啡馆见多,因地制宜,很有特色。
反正法源寺也不开门,就在咖啡馆里歇歇脚儿吧。这咖啡馆真是个袖珍咖啡馆,一层总共也就有个20来平米,除去制作咖啡的作坊外就没什么空间了,大概有两三张桌子吧。屋里还有一个极窄的木质楼梯,上去是二层的空间,其实就是房顶的露台,坐在露台上,可以看见旁边平房的屋顶、超过屋顶的树,还有一只来回徘徊的猫。
我点了杯有桂花味道的咖啡,老公点的是雷打不动的美式。其实我不大会喝咖啡,只是简单的直觉好喝还是不好喝,没讲究。倒不是附庸风雅,泡咖啡馆真的是在学着享受生活,这两年儿子去上海上大学了,又因为疫情不能出去玩,在城里转胡同喝咖啡成了我们现在的周末休闲活动。
坐在房顶的露台上,旁边横七竖八的瓦房顶参差不齐,也不都是整齐的瓦片,各种颜色的搭盖,就是远远近近冒出来的那些树刚开始发芽,让这个平房顶上的世界显得和谐了一些。
结账的时候,我看见吧台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,颜色亮丽,大朵的粉色牡丹,画前面的桌子上还插着几朵玫瑰干花,现在北京很多网红小店都开始注重这种风格打造,我突然心中一动,这个可以试着画一幅。
当天晚上,我就照着照片开画。正好我买的油画纸到货了,就用油画纸画吧,用油画布真的是太贵了,我有点心疼。
这幅画让我感觉到自己画的画的问题了,我没有表现出花朵的立体感觉,原画也没有,这只是一种平面的色彩堆积。在油画纸上画油画,效果很不好。
可能是我总在头条上看画画的文章,头条也开始给我推送各种画画的视频。我看到了教画一朵粉色玫瑰花的公开课。最近买了一些25*30CMd 小画板,这样的画板便宜多了,一个合3块多,我还能承受,画这些单朵的花大小也很合适。
我开始上课。谁知一开始,这个教画画的姑娘没完没了地说话,讲画材、讲她的经营理念,就是迟迟不肯开始教画画。我哪有这样的耐心,于是,一会快进,过梭了,没看到开始,倒回来,又倒多了,太麻烦,只好由她讲吧,也能理解,免费蹭人家的公开课,听人家宣传几句也是应该的。
听着听着,我还真听进去了。小姑娘是这个线上教育的创办人,说起话来声音脆脆的,带着点南方人那种软糯。首先听进去的是,她说画画一定要进行专业学习,靠自学那还是效率太低了,我有点心动,我是不是该学学呢,万一学了以后我画得更好了呢,那岂不美哉?
我的这个念头刚一冒头,老公那边就立马拍着大腿,“你看,我早说让你学学吧,你非不听,现在听人家一说,你又来劲了?浪费多少时间。”为了对我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进行表彰,老公给我买了一台平板电脑,方便我写写画画。
后来,我听她讲了她的经营理念,比如她们不随便引进资本运作,坚持做自己;再比如她坚持给每一位老师留出自己画画创作的时间,他们这个机构坚持跟大家一样休节假日等等。这些不由地让我刮目相看,在当下这种环境下能做到这样不大容易呀。
要说搞资本运作呢,我还是有点发言权的,虽说没有直接在市场里扑腾,但在监管市场这个平台上浸淫了很多年,没吃过猪肉但绝对见过猪跑。这两年为什么国家下大力气整治教培行业,那些教育机构真的是在资本的推动下,搞得乌烟瘴气,哪哪儿都不安生。现在的年轻人谁不都是张口融资并购,闭口估值套现的,谁不觉得自己就是站在风口上的那只猪呢?可是谁又认真地想过,风这东西多么地飘忽不定,如果没风了,那只猪死得得有多难看。
这姑娘有点意思,她竟然讲她希望她的机构能够稳稳当当做好自己,不急功近利,希望能够成为百年老店,口气真不小呢。不过我很同意她的想法,所谓的资本运作,名义上是讲资源整合,打根儿上说,都是寅吃卯粮,提前消费,这其实与中国传统文化是相背离的,中国最讲究的那是忧患意识,稳扎稳打。
终于开始画了,她又讲了一些小白画油画时常常出的错误,嘿,招招击中我的命门。比如:油画只能在画布上画,在油画纸上画油画那是要画崩溃的,我虽说没崩溃吧,但是也明白了那的确是不一样的感觉;油画笔不用水洗,我每次都是用肥皂水洗,弄得一池子的五颜六色;松节油和调色油不是一回事,画油画的时候不要在颜料里调油,我以为是必须的呢。这回还真长知识了。
这个教育机构叫“又画教育”,又画就是画了又画的意思,我觉得这个名字跟我现在的状态简直是高度契合。教画画的姑娘叫卜泛,大家都叫她卜卜,太特别的名字。
我跟着又画教育的公开课,画了又画,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。尤其是在画这幅《花田》时,卜卜特别重点讲解了画花田时要注意的点,要理解一片花田其实是立体的,比如像麦田,麦苗是有高度的,所以要用画立方体的感觉来画花田或草地。跟着试了一下,哎呀妈呀,我终于画出一片花田的那种纵深感了,怪不得以前我画的草地总是有一种从上到下挂在画布上的感觉。
这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让我瞬间就下定决心跟着又画教育学习画油画,果断报名。
活到了五十岁, 我才发现画画原来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。晚吗,不,我觉得时机恰到好处。我突然回过头来审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,我发现自己一直处于一种忙碌的状态,总是用力过猛地在生活,我在不同的阶段都努力地制造各种生命目的,我甚至不太敢让自己放松和娱乐,总是担心那样会浪费了生命。
以前我以为这是积极的生活态度,但是在这种价值观下,我总是在投射未来,总想把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好,我内心焦灼,充满不安全感。过度强调生命的目的和意义,让我不能单纯的关注自己,拥抱当下,总有一种不知为谁在活着的感觉。
当然,看待这个问题其实是有阶段性的,我想说的是,在生活中人不能只埋头拉车,从不看风景,那到了目的地,你会觉得自己忘记了生活本身;而如果只记得活在当下,也许你永远在路上。这里面有个对度的把握问题。
其实现在想想,自己以前做过的很多事都是徒劳的。记得儿子上高中的时候,我给他在一个教育机构交了8万多的培训费,后来各种原因没学完,儿子就考上了大学,剩下3万多的培训费也随着教培机构一起消失了。我们那种看上去忙忙碌碌的努力和交费那个动作多像,其实没什么大用,但是钱交了心安,只是起到了一点缓解焦虑的作用。
我是一个希望自己被需要的人,比如我希望工作单位需要我,希望被认可,现在我明白了,我当然不应该这样去希望,并且随着年龄的增大,到了现在,在工作中我面对的同事已经是我儿子年龄的新人了,我只需要在该发言的时候轻地说句“同意”就OK了。
我希望家庭需要我,总是围着老人、老公和孩子的各种需要打转,各种操心,希望看着他们幸福的生活。现在孩子长大了,我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了,儿孙自有儿孙福,他应该为自己负责了。把父母安排好,我好想放飞自己。
还有我自己的身体,到了更年期了,怎么去适应身体的变化,如何让自己不空虚、不困惑,优雅从容地度过这个阶段,是我现在正在面临的挑战。
有人说,人过五十,你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基本完成了。如果是这样,那么我到了该和自己的平凡和解的时候了,既然到达不了“兼济天下”的境界,我就独善其身,多做善事,做好自己。
所以,这时候冒出来的画画念头,不正是我对自己的需要,对自己的完善吗?这是以前我从未关注过的自己。我以前可能从没做过这么没目的且不计成本的事情。画画现在出现在我的生活里,对于我来说,绝对是瞌睡时遇到了枕头。在这个新的领域里,我觉得自己正在以全新的视角重新感知着这个世界。
画画是一种陪伴,当我在看一幅画时,我惊讶于画中每一个花瓣、每一片叶子,每一座山峰,每一条河流在整个画面中的角色,每一笔都不可或缺,当然还有色彩,五彩斑斓、层次丰富的色彩组成了绚烂的风景,这些要素构成了整个画面,它们呈现出了各自的色调和姿态,流淌出了最自然的生命状态,是那么的美妙和神奇。
画画为我带来了美的享受,让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。当我不再急于去寻找目标的时候,我会试着沉浸和专注于当下,当我拿起画笔一笔一笔细细描绘的时候,我反而获得了内心的宁静,那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沉静和愉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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